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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小小樓,滿月月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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浣彩萱哭了很久,才勉強收拾起淚痕,坐在鏡子邊畫妝容,蘇欲晚等著她細細的把戲服和妝容收拾妥當,款款出了門,聽不到半分聲響了,才慢慢的從床底下爬出來,感覺大半邊身子都麻了,艱難的走到院中,摸著大樹慢騰騰的爬上高墻。

葉檀抱著刀在外面等她。

他仿佛在這裏站了很久了,看到蘇欲晚冒出腦袋來,問道:“九爺找到浣姑娘了?”

“這你都猜得到?”蘇欲晚笑了笑,伸出手來:“接我一把。”

葉檀伸手把她接下來,兩人就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,蘇欲晚在路上順便把方才聽到的事情給葉檀講了,葉檀沒有講話,她知道他自有決斷,也就不再多說,不多時就回到了滿月月令樓的門口。

兩個人進了門,立刻有小廝迎了上來,笑道:“二位爺來得好早,可有訂座?”

蘇欲晚擺擺手沒說話,拾步就往裏面走,環顧四周見著樓上有雅座,讓葉檀上去把位置給占了,葉檀便轉到樓梯邊往上走,小廝慌忙跟了上去:“這位爺,你可不能往上走,上面的位置都是城中各位大人定過的……”

葉檀沒說話,只是指了指方才蘇欲晚看好的那個位置。

小廝擡頭一看,只見蘇欲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那裏了,端了小壺茶,輕輕的晃著雙腿。小廝哪還敢攔,只得回身去告訴班主。恰好祁苓看著他跑的焦急,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小廝如實答道:“外面來個位客人,沒有訂座,非要坐樓上,小的怕待會兒大人們來了小的擔待不起,故想去問問班主……”

祁苓往外面一看,只能模模糊糊看著個人影,問道:“是不是一個很好看的姑娘,帶著一個眉目疏朗的少年?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不理會他們就好。”

“可是二樓……”

“那位姑娘比大人們難伺候幾百倍,你說話可得小心些,護著自己的腦袋。”

小廝被他一嚇,頓時驚出一身冷汗,想來想去想到那兩位莫不是江湖中人,聽說那些江湖人隨身都攜著一把武器,不是負在背上的劍就是提在手間的彎刀,不是藏在袖中的暗器就是繞在腰間的軟鞭,稍有不慎大打出手,砸了場子還會殺人,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。他慌忙謝過祁苓,回到大堂,這次不敢去看那兩人,只顧跑到門口迎接貴客。

眼看著出演的時間近了,大堂裏面的位置也漸漸的坐滿了,其中不乏蘇欲晚見到過的那些公子,也有一些沒有看到過的生面孔……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見沒見過,她對人的臉素來分不清楚,唯有葉檀這般眉目如畫,讓人過目不忘的臉她才記得住。

二樓本來備著十張小桌,二十個位置,葉檀和蘇欲晚占了兩個,蘇欲晚又不許別人坐在她旁邊,頓時又少了幾個,說來也巧,她占的這幾個位置恰恰是方家公子的,等方家人來了看到她,怒不可謁,卻不敢發作,登時拂袖而去,踢飛了堂中的小凳,嚇得小廝們心驚膽戰,跪拜在地。祁苓遙遙的看著這情形,只得笑嘆一聲“冤家路窄”,出來給蘇欲晚問好,坐在了不遠處的位置上。

“佳客難重遇。勝游不再逢。夜月映臺館。春風叩簾櫳。何暇談名說利。漫自倚翠偎紅。請看換羽移宮。興廢酒杯中。”

葉檀不愛看戲,今日來也是陪著蘇欲晚,蘇欲晚倒是看得津津有味,等到浣彩萱出場的時候她特地將身子往前傾了傾,看清楚她的模樣,竟然是個須眉之角,道:“浣姑娘素日裏聲音柔軟銷魂,怎地在戲臺上就扮了個須眉角色,唱起來渾似個男子,不過嗓子清亮,倒也舒服。”

葉檀答道:“浣姑娘以她的嗓子博得滿城讚譽,若不是如此,怎能對得起她的名聲。”

“那倒未必,往來虛有其表的人不占少數。”

“浣姑娘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場的,要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,這戲樓的招牌早就砸了。”

“你怎麽看?”

“你說浣姑娘?”葉檀問道。

蘇欲晚點點頭:“我說浣彩萱。”

她語氣如常,但不知為何把稱呼給換了,葉檀笑了:“浣姑娘長得好看。”

蘇欲晚問得莫名其妙,葉檀答得沒頭沒腦,蘇欲晚懶得跟他玩這些文字游戲,專心致志的看著臺上。一曲將畢,臺上的人緩緩退場,臺下一陣喝彩的聲音,接下來還有一些不痛不癢的曲子,蘇欲晚沒有耐心聽了,就把目光移到臺下的座位,掃視一遍發現二公子祁容坐在臺下,旁邊還坐了個女子,仿佛是晏家那位鈴兒小姐。

蘇欲晚轉頭看向祁苓,旋即又指了指臺下。

祁苓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,看到了祁容和晏鈴兒,有些吃驚,但也沒有做聲。等到臺上戲曲唱完,臺下的人慢慢的散了,小廝們伺候各家公子大人出門上馬,忙了好一陣子,大廳裏面慢慢清凈下來了,他這才走下樓去。

祁容和晏鈴兒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,依舊坐在位子上面,祁容不知在和晏玲兒講些什麽,晏玲兒認真的聽著。祁苓喚了一聲:“二哥。”

祁容回過頭來,“咦”了一聲:“三兒,你還在啊?”

他這句話說得唐突,本來這戲樓因為住著浣彩萱,他就經常來此,早就在這樓子裏面混的很熟了;而祁容經常和朋友們混跡酒樓和煙柳之地,很少來這樣的地方。偏偏祁容剛才那句話說得像是自己才是戲樓的熟客一樣,弄得祁苓莫名其妙:“二哥?”

祁容悄悄給他使了個眼色,祁苓恍然大悟,差點忘記了晏鈴兒還站在旁邊。因為懸河公要把晏玲兒許給祁苓這個事情,祁苓看到晏鈴兒的時候都尷尬的很,他一直沒有問過晏鈴兒的心思,但想來今日自己特地為捧浣彩萱的場而來,在晏玲兒面前表現的這般明顯總是不好,當下有些窘迫,向晏玲兒拱手道:“鈴兒小姐也在。”

晏鈴兒活潑的道:“今天二公子來我們府上探望雪海姐姐,我送他出來順便散散心,走到這樓子前面聽說今天有好戲看,特地要了個位置。沒想到三公子也在,早知道也替你要一個,三公子坐在哪兒的?”

祁苓遲疑了一下,指了指樓上。

晏玲兒笑了:“原來三公子還是貴客。”

正說間,聽得門外小廝喝道:“小叫花子!你往哪兒跑,這樓子是你能進的嗎?”這一聲在曲終人散清冷的樓子裏面顯得突兀,頓時幾個人的目光全部移向了門邊。

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滾了進來,衣衫襤褸,破舊臟亂,看起來的確是個小叫花子。他跑得匆忙,看到小廝朝著他追了過來,高聲叫道:“我就撿撿地上掉了的瓜果,你哪裏這麽小氣!”他說著回過頭來,沒留神竟往晏鈴兒身上撞過去了,晏鈴兒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,祁容眼疾手快把他攔住了,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,痛得他“哎呦”一聲叫了出來。

這小叫花擡起頭來,是一張臟兮兮的臉,隱約看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,他吃痛道:“你放開我!”

祁容見他身形穩住了,就把他放開了。

小廝從門口追了過來,看他差點撞上了晏鈴兒,破口罵道:“小兔崽子!”說著伸手要打,那小叫花一個彎身從他腋下鉆了過去,順手拾起地上掉落的瓜果,一邊往嘴裏面塞,一邊逃向門外。

葉檀攔在了他的面前,一下子捏住了他的肩膀,笑道:“等會兒。”

小叫花楞了楞,努力的去掙脫他的手,卻怎麽也掙不開,掙紮道:“你放開我!你們這些沒良心的,把不吃的瓜果丟在地上還不許我們去撿來吃了嗎?”他話音未落,就感覺肩膀一松,原來葉檀已經放了手,蘇欲晚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面前。

蘇欲晚攤開掌心:“拿來。”

“什麽?”小叫花楞了一楞。

蘇欲晚道:“你這孩子這麽小,還藏了這麽深的心思,你說說看,沒事去偷人家姑娘的香囊做什麽?”

“你胡說,我才沒有偷……”小叫花仰頭狡辯,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了,楞楞的道:“什麽香囊,我明明拿的是錢袋……”滿身的找東西,摸索半天摸出一個香囊來,上面繡著一個精巧的“鈴”字。

晏玲兒一看,正是自己的香囊,奇怪道:“他什麽時候拿去的,我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。”

小叫花狐疑的看著他們,只見葉檀伸出手來,拿著的正是晏鈴兒的錢袋,咬著牙道:“你把錢袋還給我!”他方才偷的的確是錢袋,但不小心把香囊也給帶了出來,葉檀方才捏一下他的肩膀,竟然不知道何時把錢袋給摸了出來,只留一個香囊在裏面,其手法也是精妙。

“要還也是還給晏小姐,你鬧什麽?”蘇欲晚看了他一眼。

小叫花不服氣:“又不是你戳穿我的,你鬧什麽?”

他這一句話口氣大得很,蘇欲晚笑了:“要不要來試試?”

“要我跟你比試?我才不呢,是這位少爺把東西從我懷裏面摸出來了,要試也是跟他是試。”小叫花撇了撇嘴:“我高廷門的‘摘星拱月’的技術可不是吹的,要不是我剛才為了撿個橘子吃,你們誰都攔不了我。”

一番話下來把大廳裏面的人都逗笑了,晏玲兒扭頭問道:“高廷門是什麽?‘摘星拱月’又是什麽?”

“三兒你說,這是什麽?”祁容看向祁苓。

祁苓微微一笑:“我也不知道,還是讓他自己來回答罷。”

小叫花看他們都在取笑自己,氣得直跺腳:“你們竟然連我高廷門都不知道?我告訴你們,別小看我這摸東西的手法,可是有正宗師承的,我們高廷門最精妙的手法就叫做‘摘星拱月’,你揣著寶貝走在街上,我保證你丟得神不知鬼不覺!”

說來說去也就是個偷兒的偷法,被他吹得如此玄妙,還不帶絲毫愧色,眾人都稀奇得很,蘇欲晚點點頭:“好,你說說怎麽個精妙法?”

小叫花傲然道:“你先放我走,我三天之內必然將這個錢袋偷回來,等你丟了東西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丟的,這就是我們的精妙法。”

蘇欲晚嘆了口氣:“等下放你走了,你還會回來嗎?行了,自己動了這些心思就別想回去,三公子你把他先帶回相國府,□□一番,我倒是很想看看那手法如何。”說著就坐在了戲臺子下面,悠悠的吃著瓜果。

相國府從不隨意讓人進入,這些年相國府的下人都是懸河公親自挑選,查過底子清白的,但蘇欲晚都開口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麽,祁苓就喚了下人把他帶回去,這小叫花被小廝夾在腋下動彈不得,高聲呼道:“你放開我!放開我!”聲音也漸漸的遠了。

祁苓見著他走了,回過頭來,忽然看到浣彩萱不知何時站在了臺子邊,她已經將妝容卸下,正默默的看著他。他剛想上去打個招呼,誰知前腳一邁,浣彩萱就退了一步,他陡然想起來晏玲兒還在身邊,看了看晏玲兒,再看浣彩萱的時候發現她眸子裏滿是怒氣。

祁苓正想上去解釋一番,浣彩萱就將目光落在了蘇欲晚身上:“這位就是九小姐罷,常聽三公子提起你,久仰大名,今日得以一見,深感榮幸。”

蘇欲晚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,漫不經心道:“這麽久仰,怎麽見著我拜都不曾一拜?”

浣彩萱雖為戲子,但自命清高,素來都是達官貴人為求她一場戲潑灑千金,她早聞蘇欲晚脾氣大得很,能耐也大,初次見面才客氣了些,不料蘇欲晚反過來對自己一點都不客氣,她心裏有氣,當著這麽多人又不好失了禮數,深深的吸了口氣,拜道:“見過九小姐。”

蘇欲晚這才笑了起來,看向她:“有什麽事嗎?”

浣彩萱道:“今日的戲已經演完了,我們也要閉樓休息了,九小姐準備什麽時候回去呢?我也好遣車送上一送。”

“你的戲唱的那麽好,可讓人不忍心走。”

“若九小姐想看,改明兒再來吧。”

她這句話本是托詞,不料蘇欲晚展眉一笑:“好,改明兒一定來。”說著讓葉檀去外面備馬車,辭別了祁苓一幹人,起身往門外走了,唯留浣彩萱在後面冷著臉,眸子裏面也不知道是什麽覆雜的神色。

晏鈴兒和祁容也要走了,祁苓趕緊上去安撫浣彩萱,不料她根本不理會自己,扭頭就走,祁苓心裏一陣發苦,慌忙追了上去,樓子裏面這下才是真的冷清下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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